●卷十六
老杜詩云:“東閣官梅動詩興,還如何遜在揚州。”按遜傳無揚州事,而遜集亦無揚州梅花詩,但有《早梅詩》云:“免園摽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標”,同)物序,驚時最是梅。銜霜當露發,映雪凝寒開。枝橫却月觀,花繞淩風臺。應知早飄落,故逐上春來。”杜公前詩乃逢早梅而作詩,故用何遜事,又意却月淩風,皆揚州臺觀名爾。近時有妄人假東坡名,作《老杜事實》一編,無一事有據。至謂遜作揚州法曹,廨舍有梅一株,遜吟詠其下,豈不誤學者?
白樂天詩多說別花,如《紫薇花詩》云:“除却微之見應愛,世間少有別花人。”《薔薇花詩》云:“移他到此須為主,不別花人莫使看。”今好事之家,有奇花多矣,所謂別花人,未之見也。鮑溶作《仙檀花詩》寄袁德師侍御,有“欲求御史更分別”之句,豈謂是邪?
白樂天作中書舍人,入直西省,對紫薇花而有詠曰:“絲綸閣下文書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章”)靜,鐘鼓樓中刻漏長。獨坐黃昏誰是伴?紫薇花對紫薇郎。”後又云:“紫薇花對紫薇翁,名目雖同貌不同。”則此花之珍豔可知矣。爪其本則枝葉俱動,俗謂之“不耐癢花”。自五月開,至九月尚爛熳,俗又謂之“百日紅”。唐人賦詠,未有及此二事者。本朝梅聖俞特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時”)注意此花,一詩贈韓子華,則曰:“薄膚癢不勝輕爪,嫩幹生宜近禁廬。”一詩贈王景彝,則曰:“薄薄嫩膚搔鳥爪,離離碎葉剪城霞。”然皆著不耐癢事,而未有及百日紅者。胡文恭在西掖前後(《歷代詩話》本無“後”字)亦有三詩,其一云:“雅當飜藥地,繁極曝衣天。”注云:“花至七夕猶繁。”似有百日紅之意。可見當時此花之盛。省吏相傳,咸平中,李昌武自別墅移植於此。晏元獻嘗作賦題於省中,所謂“得自羊墅,來從召園。有昔日之絳老,無當時之仲文”是也。
杜子美居蜀累數年,吟詠殆遍,海棠奇豔,而詩章獨不及何耶?鄭谷詩云“浣花溪上堪惆悵,子美無情為發揚”是已。本朝名士賦海棠甚多,往往皆用此為實事。如石延年云:“杜甫句何略,薛能詩未工。”錢易詩云:“子美無情甚,都官着意頻。”李定詩云:“不霑工部風騷力,猶占勾芒造化權。”獨王荊公詩用此作梅花詩,最為有意。所謂“少陵為爾牽詩興,可是無心賦海棠。”近於曾大父酬倡集中,有《淩景陽》一絕句,亦似有意。末句云:“多謝許昌傳雅釋,蜀都曾未識詩人。”不道破為尤工也。
江南野中有小白花,本高數尺,春開極香,土人呼為瑒花。瑒,玉名,取其白也。魯直云:“荊公欲作詩而陋其名,予請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余謂”)名曰山礬,野人取其葉以染黃,不借礬而成色,故以名爾。”嘗有絕句云“高節亭邊竹已空,山礬獨自倚春風”是也。近見曾端伯《高齋詩話》云,此花即唐昌玉蕊花,所謂“一樹瓏鬆玉刻成,飄廊點地色輕輕”者。以余觀之,恐未必然爾。玉蕊,佳名也,此花自唐流傳至今,當以玉蕊得名,不應舍玉蕊而呼瑒,魯直亦不應舍玉蕊而名山礬也。豈端伯別有所據耶?
瓊花惟揚州後土祠中有之,其他皆八仙(《歷代詩話》本“八”前有“聚”字),近似而非也。鮮于子駿嘗有詩云:“百蘤天下多,瓊花天上希。結根託靈祠,地着不可移。八蓓冠群芳,一株攢萬枝。”而宋次道《春明退朝錄》乃云:瓊花一名玉蕊。按唐朝唐昌觀有玉蕊花,王建詩所謂“女冠夜覺香來處,唯見堦前碎月明”是也。長安觀亦有玉蕊花,劉禹錫所謂“玉女來看玉樹花,異香先引七香車”是也。唐內苑亦有玉蕊花,李德裕與沈傳師草詔之夕,屢同賞翫,故德裕詩云:“玉蕊天中木,金閨昔共窺。”而沈傳師和篇亦云“曾對金鑾直,同依玉樹陰”是也。招隱山亦有玉蕊花,李德裕所謂“吳人初不識,因余賞翫乃得此名”是也。由是論之,則玉蕊花豈一處有哉?其非瓊花明矣。東坡《瑞香詞》有後土祠中玉蕊之句者,非謂玉蕊花,止謂瓊花如玉蕊之白爾。
《山海經》云:“崑崙之墟,北有珠樹、文玉樹、玕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玗”)琪樹,皆寶(《歷代詩話》底本作“實”,點校者據《類編》本改為“寶”)樹也。詩家用琪樹多矣,往往以為仙樹,不易得見,故孫綽《天臺賦》云:“琪樹璀璨而垂珠。”蕭防云:“桂宮路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露”)冷鶴歸早,琪樹風清鸞去遲。”武伯奮云:“琪樹年年玉蕊新,洞宮長閉綵霞春。”蔡隱丘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邱”)《詠琪樹詩》云:“山上天將近,人閑路漸遙。誰當雲裏見,知欲度仙橋。”是人間未必有此樹也。而《六朝事蹟》載,寶林寺有琪樹,在法堂前。梅摯有詩云,“影借金田潤,香隨璧月流。遠疑元帝植,近想誌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志”)公游”何耶?
《後漢·和帝紀》言南海舊獻荔枝,十里一置,五里一堠,奔騰阻險,死者堆路。故東坡詩云:“十里一置飛塵灰,五里一堠兵火催。顛坈仆谷相枕藉,知是荔枝龍眼來。”而張九齡作《荔枝賦》序云:“南海郡荔枝壯甚環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瓌”)詭,余往在西掖,嘗盛稱之,諸公莫有知者,惟舍人劉侯知之,作賦以誇大,以為甘旨之極。”則是九齡乃創見也。議者謂楊妃酷好,安知非九齡有以啟之。鮑防《雜感詩》云:“五月荔枝初破顏,朝離象郡夕函關。雁飛不到桂陽嶺,馬走皆從林邑山。”則當時征求之急,亦可見矣。
《楚詞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辭”)》云:“折疏麻兮瑤華,將以遺兮離居。”瑤華謂麻之華白也。《詩》載木桃、木李、握椒、芍藥之類,皆相贈問之物。所謂疎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疏”)麻者,所以贈問離居也。謝靈運《南樓遟客詩》云:“瑤華未堪折,蘭苕已屢摘。路阻莫贈問,何以慰離拆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析”)。”《越嶺溪行》云:“握蘭徒勤摘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結”),折麻心莫展。”駱賓王《思家詩》:“旅行悲泛梗,離恨斷疎麻。”錢起《題輞川詩》云:“折麻定延竚,乘月期相尋。”皆用《楚辭》意,用於離居。至於起《贈趙給事詩》,乃云:“不惜瑤華報木桃。”則是以瑤華為玉,誤矣。
東坡《賞枇杷詩》曰:“魏花真老伴,盧橘認鄉人。”又曰:“客來茶罷空無有,盧橘楊梅尚帶酸。”則皆以盧橘為枇杷也。彼徒見《上林賦》有盧橘夏熟之語,遂以為枇杷。審爾,則夏熟之下,不當復有黃甘、枇杷、然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橪”,下一处同)柿之品。然唐子西《李氏山園記》言有一物而為二物者,如《上林賦》所謂盧橘夏熟,又言枇杷、然柿是也。若據子西言,則盧橘即枇杷矣。李白《宮中行(“行”下《歷代詩話》本有“樂詞”二字)》云:“盧橘為秦樹。”許渾《送表兄奉使南海》云:“盧橘花香拂釣磯。”若以為枇杷,則何獨秦中南海有耶?錢起《送陸贄詩》云:“思親盧橘熟。”用陸績懷橘事,則又以為木奴,益無桉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按”)據。
白樂天賦《有木》八章,其六章託弱柳、櫻桃、枳橘、杜黎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梨”)、野葛、水檉以諷在位者,至第七章則曰:“有木如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名”)淩霄,擢秀非孤標。偶依一株樹,遂抽百尺條。自謂得其勢,無因有動搖。一旦樹摧倒,獨立忽飄颻。疾風從東來,吹折不終朝。”專又以諷附麗權勢者。其八章則曰:“有木名丹桂,四時香馥馥。風影清如水,霜枝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華”)冷如玉。獨占小山幽,不容凡鳥宿。重任雖大過,直心自不曲。縱非梁棟材,猶勝尋常木。”蓋樂天自謂也。樂天素善李紳而不入德裕之黨,素善牛僧孺、楊虞卿而不入宗閔之黨,素善劉禹錫而不入伾文之党,中立不倚,峻節凜然。於八木之中,而自比於桂,殆未為過也。
《酉陽雜俎》言,隋朝種植法七十卷,不說牡丹,則隋朝花藥中所無也。然北齊楊子華在隋朝之前,乃有“畫牡丹處極分明”之句,何耶?至唐則此花盛矣。柳子厚《龍城錄》載,宋單父能種藝之術,牡丹變易千種。上皇召至驪山,種花萬本,色樣各不同。信乎人力或能勝天工也。歐陽永叔《洛陽牡丹圖詩》云:“當時絕品可數者,魏紅窈窕姚黃妃。壽安細葉開尚少,朱砂玉版人未知。四十年間花百變,最後最好潛溪緋。”自唐天寶至本朝熙豐間,三百餘年,宜其花種日盛,然見於圖者九十種而已,豈能登萬樣之數哉?柳渾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濘”)詩云:“近來無奈牡丹何,數十千錢買一窠。今朝始得分明見,也共戎葵較幾多。”王文康公詩云:“棗花至小能成實,桑葉雖柔解吐絲。堪笑牡丹如斗大,不成一事又成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只空”)枝。”皆激逐末之弊者也。
歐公在揚州,暑月會客,取荷花千朵插畫盆中,圍繞坐席。又命坐客傳花,人摘一葉,盡處飲以酒。故《荅呂通判詩》云:“千頃芙渠蓋水平,揚州太守舊多情。畫盆圍處花光合,紅袖傳來酒令行。”然維揚芍藥妙天下,可以奴視荷花,而是時歐公不聞有芍藥勝會何耶?東坡在東武,四月,大會於南禪資福兩寺,剪芍藥置瓶盎中,供佛外以供賞翫,不下七千餘朵。有白花獨出於衆花之上,圓如覆盂,因有“兩寺裝成寶瓔珞,一枝爭看玉盤盂”之詠。惜乎歐公未知出此。
杜子美《古柏行》云:“霜皮溜雨四十圍,黛色參天二千尺。”沈存中《筆談》云:“無乃太細長乎?”余謂詩意止言高大,不必以尺寸計也。《詩評》載王郊《大夫竹詩》示東坡,其一聯云:“葉排千口劍,幹聳萬條鏘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槍”)。”坡曰:“十條竹一箇葉也。”若郊者又何足以語詩乎?坡公云:“人看王郊詩,若能忍(“忍”下《歷代詩話》本有“笑”字),誠為難事。”蓋謂此爾。
珍木奇卉,生於深山窮谷之中,不遇賞音,與凡木俱腐,好事者之所深惜也。唐招賢寺有山花,色紫氣香,穠麗可愛,以託根招提,偶赦於樵斧,固為幸矣,而人莫有知其名者。白樂天一日過之,而摽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只標”)其名曰“紫陽”。於是天下識所謂紫陽花者,其珍如是也。豈不為尤幸乎!樂天之詩曰:“何年植向仙壇上,早晚移栽到梵家。雖在人間人不識,與君名作紫陽花。”忠州鳴玉溪有花如蓮,葉如桂,香色豔膩,當時亦無有識之者。樂天又賦詩云:“如折芙蓉栽旱地,似拋芍藥掛高枝。雲埋人隔無人識,惟有南賓太守知。”嗚呼!抱道懷才之士,埋光鏟采於山林皐壤之間,如此花者多矣,求如樂天之賞鑒者,孰謂無其人乎!
皮日休嘗謂宋廣平正資勁質,剛態毅狀,宜其鐵腸石心,不解吐婉媚辝。然其所為《梅花賦》清便富豔,得南朝徐、庾體,殊不類其人,故東坡亦有“請君援筆賦梅花,未害廣平心似鐵”之句。近見葉少蘊效楚人《橘頌》體作《梅頌》一篇,以謂梅於窮冬凝嚴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嚴凝”)之中,犯霜雪而不懾,毅然與松栢並配,非桃李所可比肩,不有鐵腸石心,安能窮其至?此意甚佳。審爾,則惟鐵腸石心人可以賦梅花,與日休之言異矣。
《文選·海賦》云“雲錦散文於沙汭之際”,故謝靈運詩有“赤玉隱瑤溪,雲錦被沙汭”之句。觀其語意,正言沙石五色,如雲錦被於岸爾。世見韓退之作《曲江荷花行》云:“撐舟昆明度雲錦。”遂謂退之以雲錦二字狀荷花,其實非也。謂之度雲錦,言舟行於五色沙石之際,豈謂荷花哉?
竹固多種,所謂桃枝竹者,叢生而節疎,亦謂之慈竹,言生不離本也。王勃所謂“宗生族茂,天長地久。萬柢爭盤,千株競糺”者,梁簡文《荅獻簟書》云“五離九折,出桃枝之翠筍”,皆言桃枝竹也。若桃竹則異是矣。老杜《桃竹杖引》云:“江心蟠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磻”)石生桃竹,斬根削皮如紫玉。”則其色正紫。今桃枝竹不然,東坡援柳子厚詩云:“盛時一失貴反賤,桃笙葵扇安可常。”初不知桃笙為何物。偶閱《方言》,宋魏之間,謂簟為笙,方悟桃笙以桃竹為簟也。坡又云:“桃竹葉如椶,身如竹,密節而實中,犀理瘦骨。”豈非以此竹為簟耶?梅聖俞云:“誰知廣文直,桃簟冷如冰。”恐亦是用此竹。
《成都記》:杜宇又曰杜主,自天而降,稱望帝,好稼穡,治郫城。後望帝死,其魂化為鳥,名曰杜鵑。故老杜云:“昔日蜀天子,化為杜鵑似老烏。”又曰:“古時杜鵑稱望帝,魂作杜鵑何微細。”又曰:“我見常再拜,重是古帝魂。”《博物志》稱杜鵑生子,寄之他巢,百鳥為飼之。故老杜云:“生子百鳥巢,百鳥不敢嗔。仍為餧其子,礼若奉至尊。”又云:“寄巢生子不自啄,群鳥至今與哺雛。”老杜集中杜鵑詩行凡三篇,皆以杜鵑比當時之君,而以哺雛之鳥譏當時之臣,不能奉其君,曾百鳥之不若也。最後一篇,徒言杜鵑垂血,上訴不得其所,蓋託興(此二字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說”)明皇蒙塵之時也,故末句云:“豈思舊日居深宮,嬪嬙左右如花紅。”
元微之謫通州,白樂天有詩云:“寅年籬下多逢虎,亥日沙頭始賣魚。”後又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人”)有《東南行》云:“亥日饒蝦蠏,寅年足虎貙。”張籍云:“江村亥日長為市。”山谷亦有“魚收亥日妻到市”之句。
人之悲喜,雖本於心,然亦生於境。心無係累,則對境不變,悲喜何從而入乎?淵明見林木交蔭,禽鳥變聲,則歡然有喜,人以為達道。余謂尚未免着於境者。歐陽永叔先在滁陽,有《啼鳥》一篇,意謂緣巧舌之人謫官,而今反愛其聲。後考試崇政殿,又有《啼鳥》一篇,似反滁陽之詠,其曰:“提葫蘆,不用沽美酒,宮壺日賜新撥醅,老病足以扶衰朽。”“百舌子,莫道泥滑滑,宮花正好愁雨來,暖日方催花亂髮。”末章云:“可憐枕上五更聽,不似滁州山裏聞。”蓋心有中外枯菀之不同,則對境之際,悲喜隨之爾。啼鳥之聲,夫豈有二哉?
老杜《白小詩》云:“白小群分命,天然二寸魚。細微霑水族,風俗當園蔬。”言白小與菜無異,豈復有厚味哉?故白樂天亦有“下飯腥鹹白小魚”之句。余謂魚始二寸已就烹,魚之窮也。寒士又從而食之,其窮抑甚。梅聖俞有《琴高魚詩》云:“大魚人騎上天去,留得小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少”)鱗來按觴。”又有《針口魚賦》云:“有魚針喙形甚小,常乘春波來不少。取之一掬,不重銖杪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秒”)。”則白小之魚,尚為丈人行也。
縮項鯿出襄陽,以禁捕,遂以槎斷水,因謂之槎頭縮項鯿。孟浩然云:“魚藏縮項鯿。”老杜云:“謾釣槎頭縮項鯿。”皆言縮項。而東坡乃謂“一鉤歸釣縮頭鯿。”或疑坡為平側所牽乃爾,殊不知長腰粳米、縮頭鯿魚,楚人語也。
《文房四譜》載,段成式以靈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雲”)藍紙贈溫庭筠,有詩云:“三十六鱗充使時,數番猶得裹相思。”謂鯉魚三十六鱗;充使,謂恁鯉魚寄書也,用《文選》“呼兒烹鯉魚,中有尺素書”之義。沈存中《筆談》云:“鯉魚當脅一行三十六鱗,鱗有黑文如十字,故謂之鯉。”二宋亦嘗用此而文(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聞”)其說,元獻云:“私書一紙離懷苦,望斷波中六六鱗。”景文云:“君軒戀結蕭蕭馬,尺素愁憑六六魚。”謂六六三十六也。
柳子厚有《放鷓鴣詞》,人徒知其不肯以生命供口腹,其仁如是也。餘謂此詞乃作於詔追之時,有自悔前失之意,故前言“徇媒得食不復慮”,後言“同類相呼莫相顧”。媒與類皆謂伾文也。
湖州上強精舍寺有陳朝觀音,殷仲容書寺額,三門高百尺,謂之三絕。又池有金鯽魚,數年一現,故白樂天詩有“惟有上強精舍寺,最堪游處未曾遊”之句,蓋謂此也。臨安六和寺亦有金鯽池。蘇子美《六和寺》詩云:“松橋待金鯽,竟日獨遅留。”亦以其出有時,故竟日待之云爾。自子美之後四十年,東坡始遊茲寺,嘗投餅餌待之,乃略出,不食復入。坡以為此魚難進易退,而不妄食,宜其壽若此。其語深有味也。